2025-12-25 12:23:34
清晨五点半,浙南山区的雾气还未散尽,五十六岁的陈青竹已经背着竹篓走在湿滑的山道上。他的目的地是后山那片自曾祖父时代就守护着的蓼蓝田。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但他毫不在意,那双布满染渍和老茧的手轻柔地抚过蓝草叶片。“霜降后的第三茬叶子最好,花青素饱满,染出来的颜色有 depth。”他对着陪同的徒弟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
这里是现代地图上几乎被遗忘的角落,却完整保存着一套始于明末的蓝染技艺。陈青竹是这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第四代传承人,当地人更愿意称他为“守艺人”——这个称谓比“传承人”多了一层孤寂的坚守意味。他的工作室兼住家是一座逾百年的木结构老屋,天井里整齐排列着十余口靛蓝染缸,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木灰与酒糟混合的独特气息。这些染缸被他称为“活缸”,每一口都有独立的“生命史”,最年长的一口已伴随他三十八年。“养缸如养儿,”他常说,“温度、湿度、酸碱度,每天都要看顾,和它们说话。”
蓝染绝非简单的染色。在陈青竹的世界里,这是一套复杂的“生命转化”系统。采摘后的蓝草要经过浸泡、发酵、打靛、沉淀等多道工序,才能制成靛蓝泥。这个过程需要精准把握时间和温度,全凭经验感知。“看气泡的大小,闻发酵的气味,听打靛时的水声。”他演示时,手臂有节奏地搅动染缸,液面泛起蓝绿色泡沫,在晨光下流转着虹彩。
真正的 magic 发生在布料入染的时刻。白布浸入染缸,取出时呈黄绿色,接触空气后慢慢氧化为靛蓝——这是化学变化带来的视觉 poetry。“一遍浅,三遍中,七遍深,九遍紫。”陈青竹展示着一组色样,从月白到藏蓝,层次细腻如天色渐变。更令人惊叹的是绞缬、夹缬等传统防染技法,通过扎结、夹板创造出万千纹样。他最近复原的“鱼子缬”技法,能在布料上染出细密如鱼卵的白色圆点,需用鱼线缠绕数千个结点,一件作品往往要耗费月余。
“机器印花是对称的、完美的,但 hand-made 的痕迹里有人的温度。”他展开一幅八米长的《四季山水》染布,画面里隐约可见扎结时手指力道的微妙差异,这些“不完美”反而构成了流动的气韵。这种技艺2015年被列入当地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时,评审专家惊叹其为“凝固的时光艺术”。
传承之路并非诗意盎然。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化学染料以低廉的成本和稳定的色牢度几乎摧毁了整个传统染织行业。陈青竹的作坊一度只剩下他一人,染缸空了六口。“最困难的时候,妻子劝我去城里打工,儿子说这是‘夕阳手艺’。”他望着院中那棵老槐树回忆道,“但曾祖父传手艺时说,这抹蓝要是断了,就再也接不回去了。”
转机来自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推进。2010年起,当地文化馆开始系统记录他的技艺流程,建立了数字档案。2018年,“非遗进校园”项目邀请他担任职业技术学院的客座教师,第一批招收了七名年轻学员。最让他欣慰的是二十七岁的孙女陈雨薇,美术学院毕业后毅然返乡,学习技艺的同时尝试将蓝染与 contemporary design 结合。
“爷爷的蓝是沉静的、传统的,我想让它轻盈起来。”雨薇展示了她的作品——靛蓝染制的丝绸灯罩、蓝染拼贴的现代装饰画、甚至加入了蓝染元素的服饰系列。她在社交媒体上开设账号“青蓝记”,用短视频记录染制过程,吸引了数万粉丝。去年,他们的作品首次登陆“美非遗商城”线上平台,一幅蓝染壁饰被上海的设计师以万元收藏。“这不是价格的问题,”陈青竹摩挲着交易记录说,“是有人认得了这 blue 的价值。”
如今,这个深山作坊已成为一个小小的非遗传承基地。每周三对外开放体验课,来访者可以学习扎染一方手帕。陈青竹总是耐心示范:“对折,再对折,用木夹固定……”当游客看到自己亲手制作的、纹样独一无二的蓝布时,那种惊喜让他感到满足。“体验是最好的宣传,”他说,“只有亲手做过,才知道一尺蓝布里有几百年的时光。”
当地文旅部门正计划将蓝染技艺与乡村旅游结合,打造“蓝染主题村落”。陈青竹对此持审慎的乐观:“可以推广,但不能变味。如果为了量产简化工艺,用化学靛蓝替代植物染料,那就失了魂。”他坚持核心工序必须手工完成,即便这意味着更高的成本和有限的产量。
2023年春天,陈青竹被授予“优秀非遗守艺人”称号。颁奖词写道:“他以孤独的坚守,让一种即将消逝的蓝重新流淌在时代的布料上。”获奖当晚,他依然在染缸边工作到深夜。月光下,新出缸的布匹在竹竿上随风轻摆,那抹蓝在夜色中显得深邃而 alive,仿佛会呼吸的 midnight sky。
当我们问及传承的最大意义时,陈青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带我们看了他的“ treasure”——一本光绪年间的染谱手抄本,纸页泛黄,毛笔字迹娟秀,详细记录了二十四节气与染制的关系。“我的高祖父写的。你看这里,‘立夏靛初成,需取晨露调和’。”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纸面,“我不是在守一门手艺,是在守一条河。从高祖父到雨薇,这条河 flow 了五代人,我不能让它在我这里干涸。”
窗外传来打靛的 rhythmic sound,年轻学徒们正在练习。陈青竹调试着新染缸的酸碱度,背影在蒸汽中有些朦胧。在这个追求 speed 的时代,他选择用 slow 的方式与时光对话。那一抹从植物中 extract 的蓝,经过 hands 的温度、空气的氧化、岁月的沉淀,最终成为布料上永恒的山川云雾。
非物质文化遗产 protection 的本质或许正在于此——不是将技艺封存在博物馆的玻璃柜中,而是让它在 living hands 中继续呼吸、演变、生长。正如陈青竹常说的:“蓝染 blue 不是 fixed color,它随着光线、布料、观者的心情变化。真正的传承,也不是原封不动的复制,而是理解它的 spirit,让它在新的时代开出新的 flowers。”夜幕降临,作坊的灯还亮着,那抹传承了四百年的东方蓝,正在新一代的手中,染向更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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